[HQ]新的一年[東西]

#微悲劇注意

新的一年

西谷端坐床邊，柔順的髮絲披覆於前額和兩側，低著頭於掌中的手機鍵入訊息，一度想退出頁面，最後還是伸指點下發送，隨即長按住按鈕，手機畫面瞬間變暗消失，接著把手機壓在胸口，忐忑的心怦怦地跳著，懸掛於剛傳出去的訊息──旭，明晚我們廟會見，六點鐘，老地方──用再簡單不過的字句向手機那端的他傳述邀約，內容簡直跟一年前傳出去的那封訊息一模一樣，怎能預料心境的變化如此巨大。
記得去年的此時此刻約旭學長去烏野町舉辦的新年廟會，當時不過是好朋友相約出遊的感覺，而且是和龍三個人一起，而現在則是告白的前奏。

發覺這份感情不僅是友情，不是旭學長避不見面之時，反而是相隔一個月他回歸之後的事。

旭學長社團活動未到是西谷和他在體育器材室爭吵的隔天，該天社團活動結束後西谷感到異常不安，莫非是身體不舒服嗎，他只想得到這個答案，可是越想越覺得害怕，於是隔天早上的課堂休息時他前往三年級教室，還沒走到三年級教室，他就在校長室附近遇到旭學長，學長可不是三天兩頭就生病的孱弱之人，第一句就質問學長為什麼缺席，卻換來頹廢喪氣、自欺欺人的回答，看著學長轉身離去的瞬間只覺得自己被他捨棄，氣憤與傷心沖昏了頭，知道自己頂撞教務主任時已看不見他的背影。
 
該週停學後的第一天中午，衝到三年三班教室沒有遇到旭學長，第二、第三天的課堂休息和中午都沒能找到他，回教室的途中被菅學長伸手攔下，後面門口站的是大地學長，菅學長要西谷直到暫停社團活動的懲罰結束之前都別插手管這件事，讓旭學長自己冷靜冷靜，說他若是逼得太緊只會是適得其反。

可惡！徒有身高和力量，內心軟弱的傢伙，不是努力越過眼前的鐵壁，而是努力閃躲自己的隊友。

西谷感到失望的回到教室，壓抑自己對旭學長的期盼，且為了讓大家無後顧之憂，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
懲罰結束回到體育館時得知旭學長還沒有回歸著實是一大打擊，但是西谷相信他會回來，所以會耐心等待。

能重新跟他站在球場這端，看著他高大飛躍的背影、揮出的手臂、重重落地的球體，或是被攔下的球，只要自己能夠接住沒過網的那顆球，他就能再次飛躍空中，喜悅振奮的情緒停不下來。

西谷小小的身軀撲了出去，不管幾次他都會用盡全力。

「再一次呼喚托球吧，王牌。」

他會與他同進退，成為他的後盾。

此後他開始注意到自己不再只追逐於排球和潔子學姊後面，旭學長……他更不只是想看著他，想要伸手碰觸、擁抱他。

如今旭學長即將畢業，於社團活動時膩在一塊的美好時光將不再延續，等到各奔東西，往後可不是想見面就能見面的，正因為這樣西谷決定在分離前表明心意。

西谷將手機放回桌上，滿心期待明天的約會，捲進深棕色的棉被中沉睡。

西谷甫睜開雙眼，神智還並不清醒，一腳將棉被踢到牆邊，睡眼惺忪的走向浴室，路過桌邊時順手就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機，待洗梳完畢精神便好多了，雙手搓了搓冰冷的臉頰，走回房間原先是想看現在幾點，可眼睛還沒看向鬧鐘卻不見手機的蹤影，焦急的翻過桌面雜亂的紙張、書籍仍是找不著，正要再次翻找就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帶進浴室。

天色漸亮，緊閉的窗外隱約傳來唏哩唏哩的雨聲。

西谷坐回床邊，幾乎是跟昨晚相同姿勢，很緩慢地深吸一口氣，冰涼的空氣浸潤肺部，吐盡呼吸後他開啟手機。

沒有……沒有回覆……

他焦急而站起身，無聲的話語脫口而出──為什麼沒有回覆！心灰意冷的重新讀過自己發送的訊息。

未讀！

幸虧不是已讀不回，旭學長根本還沒看過訊息，於是只能繼續等待。

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漫長，那天午前西谷心不在焉的，不想讀書也不想自主訓練，做任何事感覺都沒有精神，吃完早餐時甚至被母親關心怎麼吃得這麼少，有沒有哪裡不舒服，像是咳嗽、發燒……

西谷下半身裹在棉被中，正在重看早已讀的滾瓜爛熟的漫畫，忽然手機的提示聲響了，顧不得雙腳還纏在棉被中，蹦跳著撲到桌邊查看手機。

訊息只有短短幾個字──好啊，到時候見──卻讓西谷一掃早上的陰霾，雀躍的在桌邊手舞足蹈，差點因為棉被絆到椅子而摔跤。隨後的午餐多吃了兩碗，母親看他身體無恙也安心下來。

傍晚出門前西谷迫不及待的比預計的時間更早就開始準備，氣溫雖然沒有往年冷，但是這兩天下著細雨，即便自己終年不感冒，也得謹慎的保暖禦寒，於是將居家服換成厚棉長袖上衣再加件藍灰色的羽絨背心，以髮膠抓出頭髮層次再精心梳整過，對著浴室的大面鏡子確認妥當才穿上深色大衣和圍巾出門。


老地方說的是坂之下商店，從那邊不管是去學校、商店街或者廟會都很近。

西谷出門時日光已落、夜色漸濃，沿途看得見有全家老少偕同出遊的，也有三三兩兩看起來像高中生或者像國中生的，不過別人的眼中，即使不比較身高，西谷稚嫩的模樣也比許多的國中生更像國中生。人群中不乏有女性不畏寒冷穿著短裙、絲襪，露出雙腿漂亮的曲線，西谷看到不免心生寒意。

心情愉快，腳步也輕快，抵達坂之下商店外時，旭學長還未出現，還有十分鐘才到六點。

今年的最後一天商店熄燈休息，隔壁稍遠的那條街盡是前往廟會的人潮，附近不免得感覺些許冷清。

西谷在店門口來回的繞圈、等待。

「旭學長。」西谷遠遠就看見殷殷盼望的旭學長，邁著步伐奔向他邊非常有朝氣的呼喊著他，就彷彿太陽般，冬季依然散發著溫暖。

身高相差甚多的兩人相偕走向廟會舉辦的場所，路上西谷滔滔不絕地說著昨天他做的自主訓練，東峰起初也和西谷聊得很起勁，特別是再過幾天就要全國大賽，烏養教練要大家年末年初的這兩天放鬆身體，不要因為高強度的訓練讓身體過於疲勞，難得可以些微鬆懈的日子。由於靠近廟會人越來越多，西谷仍興奮的仰頭對著他說話，於是東峰變得在意起周邊，免得西谷會與人相撞。

西谷剛吃完炒麵又咬了一口烤魷魚，塞滿食物的嘴鼓得像隻倉鼠般，因為擁擠的人潮增溫，出門時圍的圍巾已解開披在臂彎。

稍早兩人已經吃過蕎麥麵、雞肉串、章魚燒、可麗餅……東峰已經完全吃不下了，手上還提著的都是西谷準備要吃的，西谷的食量真是令人嘆為觀止。

至此西谷還有東峰都有各自遇到班上的同學，畢竟烏野高中、烏野町並不是人口稠密的地方，諸如年節的地方盛事真是走到哪都能遇到熟人。

「旭、西谷。」揮手迎面走來的是菅原。

「菅學長。」西谷迅速嚥下口中的食物，勉強才能夠說話。

「菅，跟家人來的嗎？」

「我和大地來的。」菅原笑著伸手指向後方不遠處的攤販。

「嗨，旭、西谷。」澤村走到菅原左側，將手上冒著熱氣的抹茶遞給他。

閒聊幾句後倆倆往各自的方向前進，錯身時西谷瞥見大地學長牽起菅學長的手。

「旭學長。」

隱約聽到後方傳來的聲音叫著旭的名字，可是周遭有點吵雜，都沒有聽清楚聲音，兩人疑惑的互看一眼才轉身看。

西谷感覺到人群中依稀有個人影正在靠過來，對於是誰呼叫著旭學長仍一頭霧水，可是東峰已經看到醒目的橘色頭髮，還有更遠的後方排球部的各位，特別是高䠷的月島猶如草原上高聳獨立的樹。

「啊！西谷學長！」日向穿越人群才叫了西谷。

「翔陽！你現在才看到我嗎。」西谷撲過去勾住日向的肩，另一手搔癢他的腋下。

「啊、啊！學長，好、好癢！」日向的身體像蟲子般胡亂扭動。

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過來，在日向身後出現的有影山、田中、緣下、月島和山口，以及不久前見過的澤村和菅原，幾乎占據街道的半邊。

西谷和日向並肩走著，被東峰跟影山夾在中間的他們彷彿山谷的低地，有著明顯的落差，西谷跟日向聊天後才知道是田中、緣下分別把他們四個人都約出來，且因為日向住得較遠，今晚他要留宿田中家。

廟會表演的中場休息後接續上場的女子和太鼓隊非常精采，表演的前後廣場人山人海，鼓隊經過先前幾次於祭典表演，在烏野町和鄰近地區堪稱知名。

表演結束冴子姐姐擦過汗，還沒收拾換過衣服就披著大衣跑來跟我們聊天。

和冴子姐姐告別以後時間近九點半。

「既然一年級的都在這裡，你們有沒有聽說烏野初中的幽靈傳說。要不要今晚去探險？」

緣下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如我們去一探究竟吧，看來他和田中約大家出來就是對此早有準備。

「我想一年級的應該都沒聽說過。」澤村和菅原相視而笑，菅原接著說：「烏野初中的幽靈傳說因為似乎有好幾個且很多人都遇到過，所以很有名。」

「什麼！什麼是幽、靈、傳、說？」日向的回問語帶抖音：「影山，真的有鬼嗎？」

月島移動到日向身後，遮蔽後方路燈的光線，聲音自頭頂飄下：「有鬼喔……」

「啊、啊──出現了……」日向一陣鬼叫，閉著眼睛緊抓影山的手臂。

影山嘴唇輕顫，以為他要說什麼嚇唬日向的話，只見他面不改色地說：「這、這世界上哪裏有鬼。」

「王子也會怕鬼嗎？」月島語帶挑釁的竊笑。

「才沒有！」可是日向抓他的手抓得那麼緊，緊張、害怕的氣氛就傳過來了。

西谷盯著眼前打鬧的一年級們，沒注意到身旁東峰的臉色不知不覺發生變化。

步向烏野初中時西谷吃著沒吃完的巧克力香蕉和蘋果糖，抬眼睨視身旁的旭學長，終於注意到他神色緊張。

其他人走在緣下四周，而緣下開始講傳聞的故事──烏野初中流傳的幽靈傳說中最為有名的四個。

到烏野初中有兩條路可走，自商店街過去的那條路的路燈較多也相對寬敞，而自廟會這邊過去的這條路的路燈較少，更增添故事恐怖的氛圍。

已能看到烏野初中校園圍牆，這附近兩側落葉樹林立，傍晚總能看到許多烏鴉，現在視線外能聽見少許啼鳴、翅膀拍動和落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聲音。

日向拉著影山的手走在他的前頭，神色不自然的透漏著緊張，想必聽過緣下加油添醋的鬼故事，說故事時田中又從旁添亂，心中難免有餘悸。

「嗚……」日向忽然被嚇到的樣子，不敢動，話也說不出來，小聲叫著影山：「有、有……東西在我腳邊！」

「小不點，聲音小，膽子也很小呢。」

月島不懷好意的調侃日向，看著竄過日向腳邊的黑貓走到自己腳邊坐下。

山口看著黑貓親近的模樣，想著月真的跟黑貓很有緣。

到學校中庭後決定分成五組探險，分別是澤村、菅原；東峰、西谷；緣下、田中；月島、山口；影山和日向。

啪的一聲，西谷挪開自己的右腳，腳底有根斷成三截的白色粉筆，學校裡四處可見粉筆，他不以為意繼續走在東峰前頭，昏暗之中沒注意到斷掉的鞋帶。

經過中庭的轉角，旁邊是學務處、保健室，就在此時學務處外的避難方向指示燈恰似歡迎他們到來，微微閃著燈，致使東峰站得更接近西谷。

前方全都是三年級教室，傳聞中沒有提到是哪間三年級教室會映照出女學生的臉，所以若要確認傳聞真偽勢必得一間一間的找。

「旭學長……要找嗎？」

西谷不相信有鬼存在，要逐間找並不是問題，可是跟在背後的旭學長與自己已經呈現前胸貼後背的模樣，能明顯感覺到扶在肩上的重量和十指的顫抖。西谷當然更加希望他能夠抱住自己，幽靈傳說本來就不是他所關心的事。

「呃、嗯……不要吧。」

「旭學長……真是膽小呢。」

幾個小時相處下來，東峰感覺今天的西谷格外溫柔，以往大概會指著自己說──你這膽小怕事的個性不行──半強迫自己跟他去試膽。

西谷抿了唇：「旭學長……你並不特別。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……」

「抱歉、抱歉，西谷，你剛才說什麼？什麼東西有毒……你吃太飽了嗎？」東峰露出擔憂的表情。

生平第一次的真心告白居然被聽錯！西谷有點惱怒的轉身說：「挖挖耳朵，再說一次你聽到什麼？」

「我有口臭……吃完大蒜先去漱口？」

東峰有吃蒜味香腸，那蒜味確實有點重。

旭學長真的沒聽清楚！總之不是被拒絕，再告白一次。

西谷想再度開口卻耳聞說話聲，日向和影山的聲音，不遠處的他們正往這走來。

西谷馬上拉著東峰跳下走廊的高台，沿著花圃的小徑前進花圃深處，然而沒顧慮到東峰的身高，一根樹枝掃到東峰的臉頰。

「啊！痛！西谷，怎……怎麼了？」

西谷沒有回話。

隨著西谷的腳步穿越花圃，橫越連結校舍的走廊。兩人站在大樹下的落葉堆上，西谷左顧右盼，只見附近無人。

「旭學長……」

「西谷，你有沒有聞到什麼香味啊？」

西谷剛喚了他的名字就被打斷，但確實有個味道撲鼻而來。

「嗯嗯，好濃的香味！好像是玫瑰花香！」話才說完，緣下說的故事彷彿記憶般無比清晰地浮現腦海……


初中三年級時相識三年的女孩和男孩樹下定情，互贈花莖編成的手環，含羞一吻，他們將要永遠在一起。

十八歲那年秋天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了，他被徵招從軍而離開日本，離開女孩的身邊，而女孩就讀高等師範學校。

戰爭中女孩、男孩的雙親於空襲中死亡，萬念俱灰的女孩感覺他似乎也不會回來，卻收到他寄回的信件，他還活著，想念著他。

戰爭結束不久他還沒回來，無數軍人都還在流離失所，女孩已是女人，已是老師，重回烏野初中教導著學生，內心還是當年的那個女孩，看向窗外開滿白花的栗樹，蟬鳴正要到來。

女孩等待。

揮手送走無數畢業的學生，他依舊未歸，是記憶裡的男孩，女孩卻兩鬢飛霜。

某日入夜，校園無人，身著白衣、黑裙，手持玫瑰來到這樹下，女孩……於定情的那棵栗樹殉情。

本不該在寒冬開的白色輓花綻放滿枝頭。


「嗚哇啊──啊──啊……啊呀啊……」東峰的尖叫聲震耳欲聾。

西谷驚嚇的自數十年前的故事回神，眼前的旭學長略仰頭看向上方，驚人的尖叫響徹校園。西谷的手腕隨即被用力地抓住，東峰扯著他狂奔，西谷卻跟不上他的步伐，跑了幾步就絆到腳而跪倒地上，牽著的手因此放開，旭學長已飛奔遠去。

西谷回頭看向旭學長望的方向，見到的是黑夜如幕、老樹高大、枯枝挺立，雖然看似無任何不妥之處，適才濃郁的玫瑰花香消失的無影無蹤，周遭亦無玫瑰花叢的蹤跡，且這株栗樹正是位於教師辦公室前方。

「怎麼了？怎麼了？」

巨大的慘叫聲將四散的各位都吸引過來。

菅原扶起困惑的西谷，西谷簡單帶過所聞所見，並沒有提及玫瑰花香。

依目擊到人影奔跑的日向和影山所言，東峰朝著校門的方向跑去。

時間也不早了，於是踏上回程。澤村跟大家說他明天會去東峰家看看。

眾人回到商店街，遇到這樣的事情……似乎毫無興致欣賞新年煙火了，緣下心底感到很抱歉，是他提議烏野初中的探險，還繪聲繪影地說好幾段鬼故事。

各別道過晚安就往回家的方向分開，西谷和日向、田中共同走經幾個巷口後也分開了。

剩下西谷自己，彷彿腳被上了鐐銬，沉重的抬不起來，走得很慢很慢。

廟會稍遠的那頭傳來新年煙火綻放的聲響。

「新年快樂。」西谷嘴唇顫抖著對自己說。

End



★後記★
補充東峰尖叫的緣由！
正好奇這玫瑰花香的源頭，東峰瞥見頭頂有東西飄動，抬頭只見樹上懸掛人影，黑色長髮隨風飄散，白布、黑布擺動不止，已然落葉的枯枝盛開白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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